夏日方程式





1. 汽水是夏天的另一个名字。






段艺璇很喜欢在炎炎的夏日里喝汽水,还是冰镇的那种。中午在食堂吃过午饭,她总喜欢跑到校门口拐角的小卖铺里,花两块钱买一瓶冰镇的汽水,一口气喝光,打两声嗝,满足感可以持续一下午。


教学楼旁边的榕树上蝉鸣伴着着别人的清梦,教室顶上的老旧风扇正在嗡嗡作响。讲台上老师讲的很卖力,努力想让同学们都打起精神,毕竟下午第一二节课是所有老师公认最难上的。


前几排同学听的很认真,而后面几排已经开始昏昏入睡。这位戴着厚厚眼镜有些秃头的数学老师早已见怪不怪。突然停下讲课的声音,他走下讲台朝着靠窗的位置走去。前排人的视线也追随而去,一些正在睡觉的同学也醒了。


“拿出来!”


老师将立在桌上的课本拍倒,伸着手,面无表情地看着段艺璇。上课时的小秘密被老师戳破,相顾无言的几秒钟里,段艺璇脑子里划过无数种解释的理由,最后还是撇着嘴从袖子里把耳机线抽出来,一脸不情愿地把课桌里的东西交了出去。


老师拿走了她刚买的MP3,顺手揣到裤兜里,用书指了指后门,示意她去门口站着。






段艺璇站在教室门口,转头看着走廊里的时钟:运气不错,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。闭着眼睛回味着刚才耳机里的音乐,段艺璇差点唱出声来,意识到不对,捂着嘴往后退了几步,靠到窗户边。但并没有多凉快,反而阵阵热风往自己扑来。看着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同学,心里不免有些心疼。


“砰”的一声,教室门打开又关上,段艺璇转头看到刘增艳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。


“你也被赶出来了?”

“嗯……”


可能是相同境遇,两人显得有些尴尬,但一对视,竟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。

“我因为听歌,你呢?”

“看漫画。”





高一下学期开学前一个星期,段艺璇家隔壁搬来新邻居,邻居家有一个女孩,和段艺璇年纪差不多大。得知她将转入自己所在的高中时,段艺璇第一时间和她成为了朋友。课堂上,当刘增艳走入二班教室时,段艺璇也吃了一惊:没想到这么有缘,不仅做了邻居还成了同班同学。



事实上,两人的性格相差很多:段艺璇性格很要强,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,小事不在乎,大事犯迷糊,好像什么都不在乎,但只要触及她坚持的那个点,她是绝对不会放松。而刘增艳性格内向,不喜欢和别人交流,也不爱笑,看起来冷冰冰的,一看就不容易接近。她成绩优异,甚至给人一种很有心机的错觉。也就段艺璇经常找她聊天,和她一起上下学,才不至于让其他同学觉得她没朋友。


“今晚去我家吃饭,我爸做了龙虾。”

“不好再麻烦叔叔了,我还是回家吃吧。”

“没事,我爸很喜欢你,你来我家吃饭,还能帮我补习一下数学。马上就要月考了,我可不想被老头子当众点名了。”


刘增艳轻笑两声,“但凡你考试不要睡觉,多写两个公式也能得分。”

“哎哟,你就放过我吧,数学对于我来说,就像从未见过的结婚对象一样,我不认识TA,TA不认识我,看到那些数字我就困。”


“罚站还在侃大山?”

老师听到两人聊天聊上瘾了,开门瞪着她两,还没多骂几句,下课铃响了,扔下一句:你们放学都来我办公室。



看到人走了,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。在教室涂防晒霜磨蹭半天,知道上课铃打响,两人才慢慢走到操场。


“报告老师,我不舒服!”

“你哪里不舒服?”

“就内个……女生每个月的内个。”

“你说一个月你来几次了?”体育老师叉着腰眉头紧锁地看着段艺璇,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月第三次了吧。”

“啊……老师我身体不太好,所以亲戚来得紧,关心我嘛。”


全班人都笑了,体育老师有些无奈但也不想和她纠缠,挥挥手,“走走走,哪凉快哪呆着去。”

“得令~”






段艺璇计谋得逞,一溜烟跑到操场上最大一颗榕树下坐着,慢慢闭上眼睛,深深感到夏日的疲乏。操场没跑两圈,刘增艳有些中暑,力不从心,老师让她去旁边休息。


“你也来了?”

“嗯,有点中暑,跑不动了。”

“走,我带你去喝汽水。”

“喝什么汽水啊?我还想回教室写作业呢。”


段艺璇起身拉着刘增艳就跑,趁老师不注意往围墙边去。


“来,把手给我。”




段艺璇骑在围墙上,伸手去拉刘增艳。废了好大劲,两人总算翻出了学校。一路小跑,两人跑进拐角处的小卖铺,老板看着她两笑笑,没有多问,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汽水递给她们。


“你内个不是不能喝吗?”

“我看你真是中暑了。”


两人相视一笑,心照不宣。


瓶起子翘起瓶盖,气泡沿着瓶身往上冒,没有留神,撒到段艺璇手上,刘增艳掏出纸巾替她擦拭。冰凉的手指触摸到火热的肌肤,比冰镇的汽水还要醒神。段艺璇看着她长长的睫毛,时不时闪动,乌黑的长发衬着她白皙的皮肤,白色的T恤有点透。恍惚间,段艺璇感觉她把手伸了过去,口好像更渴了。


“好了,擦干净了。”

“嗯,谢谢你。”


如果说少女易怀春,夏日更容易做梦。借着夏日的名义,有种想把暗恋变成热恋的冲动。










2   晚风是夏日炎炎的护身符。




学校一年一度的校庆来了。这是高二学生能够最后放肆的一年,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学校。学校学生会组织了一场晚会:每个班固定出一个节目,其他可以自发报名表演。身为班级里的气氛担当,自诩文艺委员的段艺璇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。


成立一支乐队,是段艺璇从小的梦想。虽然被母亲点破没有音乐天赋,但私下一直在偷偷筹备,等待一个展现的机会。拿到报名表的第一时间,段艺璇几乎问遍了全年级学过或者喜欢表演的人。临了,拉到三个半吊子,加上她,刚好四个。



时间不等人,四个人从家里把各自的家伙都带来:两把吉他、一个键盘,还有一个镲。


“这个镲就算了,你家里还有其他乐器吗?”

“我爸是县里民乐团的,家里还有唢呐笛子还有两根鼓槌,你要吗,你要我都拿来。”


眉眼之间透露着无奈,但看着对方真切的眼神又不好直说,拍拍这位同学的肩膀,告诉他,她需要的是一支流行乐队。


这样,四人的乐队成了三人。没事,三个人也可以表演。托舅舅帮忙,段艺璇在一家乐器行借到一套架子鼓,和门卫大叔求了两天,终于同意让他们在一间储物室里排练。


一切准备妥当,离正式表演那天还有一个星期。时间紧,任务重。三个人为了不影响正常上课,选择放学后才开始排练,常常熬到晚上。一首《海阔天空》扒了三天,才能断断续续合上,离登台表演差距很大。


放学后,段艺璇去排练,刘增艳在教室写作业等她。如果写完的早,刘增艳还有去看他们排练。结束后,两人一起回家。


“你自行车呢?”

“丢了。”






刘增艳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,段艺璇跟在后面慢慢悠悠走着。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,风从吹动着河边的柳树,吹向她们,汗津津的手臂感受到一丝凉意。


“你走快点啦!”

刘增艳转过头对着段艺璇喊,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。


“来了,要不你载我吧,我不想走了。”

“不要,你比我重,我载不动你。”

“哪有,我才84斤好吧,明明是你比我重。”段艺璇扒拉着车子的后座,摇着脑袋朝刘增艳撒娇:“艳艳,你最好了。”

“无语死了。”


嘴上说着嫌烦,但身体还是很实诚,她受不了段艺璇撒娇。

“上来吧。”





刘增艳骑地很慢,段艺璇坐在后座,双手搂住她腰,两只脚跟着刘增艳的骑行节奏来回晃动。


“你说我们的表演能惊艳全场吗?”

“嗯……我觉得你声音一出来就能震惊全场。”

“嘿嘿,那当然……”段艺璇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刘增艳在前面嬉笑,这才意识到她在说自己嗓门大,假装生气掐了一把:“连你也会取笑我了。”


段艺璇的手在刘增艳背上胡乱摸,挠得她全身痒痒的不是滋味,差点从自行车上掉下去。

“好啦,我错了,不闹了,再闹就要走回去了。”







人生真的很奇怪:年少时一有所有却有着无畏的精神和无限的想法,反倒有所拥有时,却少了那一点冲动的志气。最好的青春,总归绮梦一场。段艺璇渴求来的舞台最终也没能上演。因为经常性晚归家,家长发现他们在搞与学习无关的东西,还未开始燃烧,就已经掐灭了他们的襁褓中的火苗。


成员接二连三的退出,整个乐队只剩下段艺璇一人。


没事,大不了自己solo,段艺璇这样想的。晚会开始前一天晚,找学生会改掉节目,变成自己的独唱。熬了一个通宵,段艺璇报着吉他上了台。


临阵磨枪,不快但也不光。临时换曲,加上通宵精神高度紧张,段艺璇刚唱出第一句,心里就咯噔了一下。全校师生都在台下坐着看着,她的嗓子开始干涸,连续弹错弦,她知道她的表演生涯到今天就结束了。


人抱有多大期待就会有多大失望,控制情绪最好的办法就是停止幻想。段艺璇显然没能从挫败中走出来,硬着头皮表演完,下台人就不见了。刘增艳悄悄从会场离开,去找段艺璇。没有思考多久,径直往储物室去。




刘增艳打开储物室的门,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蜷缩在角落里,老式的钨丝灯泡不是很亮,照着人有些发黄。


“你在这里干嘛?”


闷闷的抽泣声慢慢变成呜号声,刘增艳知道,这次她是真的难受;上前抱住这个脆弱的人拍着她的脑袋。


“我好像总会把事情搞砸,上次也是,这次也是。”

“不是啊,你唱的很好啊。”

“真的吗?”怀里的人停止了哭声,眨巴着眼睛看着她,“你没骗我吧?”

“当然没有,你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吗?”


段艺璇抱着吉他,重新调了弦。手指按住和弦,轻轻咳嗽两声,“那我开始了。”

“嗯嗯。”


“……

夏天的风 我永远记得

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

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

也有腼腆的时候



晚风敲打着窗户上悬挂着的风铃,那是少女悸动的声音。












3. 夏日的星空见证着无数次的告白。



深夜的小阁楼上还有一盏灯亮着,翻书声伴着叹息声接连不断。


段艺璇正对着习题册发愁,马上就要高考了,但她脑子里还是装不进去东西。原本以为可以轻松准备艺考,但是被她身为老师的母亲严辞拒绝了。本来去年校庆晚会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可以夺回主权的机会,但结果证明她没有把握住,给母女间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画上了句号。



为了能够让强势的母亲能够同意她走艺考的想法,段艺璇和她打了一场赌:如果段艺璇在晚会上的表演能够大获好评,母亲就同意让她走演艺这条路,否则就去乖乖补习参加高考。看似是一场交易,但权威还是在她母亲这边,实则还是一场不对等的博弈。毕竟姜还是老的辣,父母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,她看得出段艺璇不是那块料。


“你别嚎了,刚才那题做出来了吗?”

“救命啊,我看不懂!”

“我看看。”


刘增艳将段艺璇习题册拿过去读了一遍题,开始在纸上写。段艺璇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,困意更加明显。时间不多了,刘增艳也不打算让她一点通,无奈换了种方式抱佛脚。


“这样,12个选择题前5个都是基础题,你应该都会,后面5个动一下脑子,最后2个不会直接猜吧,最好ABCD各三个。4个填空题,会做那个做那个;大题第一和第二题是三角函数或者是立体几何,三角函数你会,几何看不出来就划辅助线,后面不会的就先写解,然后往上套公式。”

“还得是你,艳艳对我真好。”


刘增艳拿着笔往段艺璇头上敲了一下,宠溺一笑。段艺璇倒是没躲,起身拿了一个抱枕躺倒在床上,看着天花板发呆。


“你想好考哪里了吗?”

“我啊,应该去北京。”

“北京,好远啊,离我们这儿两千多公里的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会不会想我?”

“当然会啊。”


刘增艳走过到床边,俯瞰着段艺璇,结果被她一把拉住,躺倒在她旁边。两人仰卧着,透过天花板上那扇窗户,看到了湛蓝的星空。


“你看,那颗星星好闪啊,感觉就在离我们很近的样子。”

“是啊,但实际上,它离我们有几光年的距离呢。”



天气很热,房间里的风扇嗡嗡作响,桌上两个杯子里的冰块化了,外面的杯壁上挂了一层水珠,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。


“可是,我想离你近一点。”

刘增艳没有着急回复,转过身往前挪了挪。

“够近了吗?”




四目相对,鼻尖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指;彼此间的呼吸,使得周围的气温又上升了几度。眼前人深邃的双眸,粉红的脸蛋,交叠双臂,白皙的大腿,缠绕起来的发丝……



段艺璇觉得她快烧死了:喉咙像是烧干水的水壶,此刻真是煎熬;心里像是被猫挠了一般,又痒又疼。


“我,我想吻你。”


声音有些低哑,但还是飘进了对方心里。刘增艳呆呆点一下头,随后闭上了眼睛,额头上感觉被亲了一下。半晌,对方没了动静。睁开眼,眼前的人正看着自己傻乐,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脑补太多,恼羞成怒地打了一下她的脑袋。


“你个大傻瓜!不想理你了。”





“我还可以再吻你一次吗?”



刘增艳不想让自己再尴尬一次,红着脸转过身去背对着她。段艺璇伸出手环住了刘增艳纤细的腰,用力往自己身边一拉,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。刘增艳身子微微一颤,细碎的吻随之袭来;从耳廓到耳垂,从脖颈到下颚,最后落在后肩上。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,一处也没能逃过。每落下一吻,刘增艳身子就痉挛一次。


“刘增艳,我喜欢你。”憋了三年的话,终于在此刻说出口,手紧抓着床单,床单的那一块变得皱皱的,“不是朋友那种喜欢,而是那种,那种朋友之间的喜欢……哎呀,就是那种。”


段艺璇说的无语伦次,但刘增艳听懂了,回过神过来,掩饰不住笑意,“我也喜欢你。”



春天应该暗恋一个人,夏天就和TA私奔。夏天虽然很炎热,但喜欢的人在眼前,空气都变成薄荷味的了,连吻都带着海风的味道。











4.      “你好哇,刘增艳。


昨日我在操场的榕树下,回想起你去年夏日的样子;蓝色的贝雷帽,一颗静止的心。在你的眼中,曙光的火焰瞋斗,树叶纷纷坠入你灵魂的池中。我拥抱着你,我的双臂如攀爬的植物般紧握,甜美的蓝色风信子缠绕着我的灵魂。


我目送着你走进车站的检票口。临行前,你轻轻吻了我的鼻尖,悄悄和我说,你在北京等我。我感觉你的双眼放光,昨日已经远去,而我看到了未来。


蓝色的贝雷帽,鸟的声音,像一座屋子的心,我第一次深切的渴望朝彼处迁徙。孤帆的天空,山丘的千陌也阻止不了我思念你的心。


故乡的鸢尾花开了又败,现在又开了;故乡的月亮换了十二个位置;而故乡的我想你了无数次……


道是故人心易变,若逃不过躲不掉,那就在最终离开前,我还想再爱你一遍。


夏天要到了,你准备好拥抱我了吗?”


2006年5月1日

阿段











远在北京上大学的刘增艳收到了段艺璇的来信。虽然分隔两地一年间联系没有断过,但收到这样的来信,还是第一次。


刘增艳在图书馆打开信,短短两百多字的信,她看了一下午。再反复品味过后,提起笔,写下了回信。


“你好哇,段艺璇。


所以你真会听见我心声?


我的话语,有时转薄,如沙滩上海鸥行过的痕迹。但你总会看出我话里的言不由衷。我总爱跟你谈及宇宙,温柔,橘子汽水味儿的风和蓝色的落日,还有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发现万有引力,莎士比亚发现勾股定理的离奇脑洞……


转眼间我们已经分开一年了。北京比故乡的四季要分明得多:春日来的很突然,风很和煦,暖风一吹繁花似锦;夏日酷暑,骄阳似火;秋日萧瑟,红叶遍野;冬日的风很泠冽,枯枝遍地。


我想和你一起吃遍北京城的小吃,走遍这里的每条胡同,走过四季,走过余生。说起来有些贪心,如果真要舍弃一些杂念,回归简单,说起余生可能太长,那我选择与你度过每一个日夜。


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:一副黑框眼镜,黑色的T恤,黑色的运动裤,穿着一双黄色的毛绒拖鞋,一蓬乱糟糟的头发,脸上还挂着熬夜过后的憔悴,好像刚睡醒一样。我不敢相信当时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你,会在我三年的高中生活中,留下深刻的记忆。


得我之幸,不得我命。你就像是我生命中的坐标系,没有你,我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。幸好命中我遇到了你,你选择了我,我也选择了你。


夏天到了,你会和夏天一起到吗?




2006年7月11日







当把信投入邮筒时,刘增艳心里咯噔了一下,算算日子,也该是联系的时候了。


早在四月份时,刘增艳怕耽误段艺璇复习,于是两人约定在高考结束,一直到分数线出来之前,不再联系。一是怕失望,二是等惊喜。两种极端,也对得起段艺璇当初破釜沉舟选择复读的勇气。


她不想将就,不想成为与刘增艳不匹配的人,不想为了和刘增艳在一起而草草了事。她想要的,是能和刘增艳站在同一个位置,享受着同样的眼光。


刘增艳并不在意这些外在条件,但段艺璇执意着么做,也知道这是她一贯的性子。一时的失败并不算什么,重整旗鼓东山再起,才是她喜欢那个人的本来样子。


手里的信纸折成了好几瓣,上网搜索了一下今年高考的放榜时间,正是昨天。慌里慌张地跑回宿舍,拿了手机给段艺璇打电话,但没有打通。询问了一圈老同学,大家都没有段艺璇的消息,也不知道她在哪里。


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,失去了消息,那就可能再无交集。


看着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,刘增艳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好大好陌生,自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,形单影只。没有心情吃饭,没有心情上课,半夜醒来偷偷躲在被子里哭,看着段艺璇的那封信,眼泪不争气滴到纸上,嘴里重复着两个字:骗子。





如何度过感情缺失的日子,那只有时间会给你答案:熬,熬过去就好。刘增艳每天让自己变得很忙,很充实,渐渐地她会被其他新的事物新的人吸引。


期末考完最后一门,刘增艳回到宿舍,舍友们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,而她选择去了一家西餐厅做兼职。无疑,这一次暑假对她来说是最漫长的。







两个月的假期看似漫长,也过的很快。学校里的法国梧桐叶子开始变黄,意味新的学期开始了。


成为学姐的刘增艳,比起刚来时多了几分成熟,但更喜欢冷着脸。在做新生接待的时候,常常给萌新们一些指点,也冷着脸拒绝了几位刻意来搭讪的同学。


在食堂吃过晚饭,刘增艳回到宿舍,屁股还没坐热。舍友从外面打完水回来告诉她:楼下有个学妹在找她。

“学妹?”


刘增艳皱着眉头回忆着这两天接待过的新生,但人太多,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位。

“谁啊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不是我们院的,隔壁楼的,应该是文学院的。”




抱着一肚子疑惑,刘增艳穿上外套下楼。刚到一楼,远远看到一个穿着牛仔外套和马丁靴的人在原地摇晃,看起来有点冷。走进一看,刘增艳瞬间红了眼,眼前的人笑着向她张开了双臂。


一边抹着眼泪,一边小跑着过去,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时,她放慢了脚步。 段艺璇见人在发呆,大跨两步上前拥抱住了她。


“虽然已经不是夏日,晚了一点,你不会嫌弃我的,是吧。”


一个拥抱,笑中带泪。刘增艳将这两个月积压的情绪都转化成一句软软绵绵情话:我好想你。






两人牵着手漫步在校园里,别后重逢,都有说不完的情话。当问及有没有收到自己的来信时,刘增艳红了脸,想着逗逗她,漫不经心地说:没有收到。但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是在段艺璇面前漏了馅。


“没关系,既然你没收到,那我这里还有一封,我念给你听啊。”


段艺璇从兜里掏出一张隽秀的信纸,咳嗽了两声,开始念。刚开头,刘增艳示意不要继续。文字能传递的感情,变成口述真的很肉麻。刘增艳自己都受不了自己。


刘增艳抢走了段艺璇手里的信纸,追着段艺璇满操场地打闹,但段艺璇还是自顾自地念着,信的内容她早已烂熟于心。



“这样说,我成你学姐了。”

“学姐好,我叫段艺璇,大一新生,来自文学院戏剧与影视文学专业,请学姐多多指教。”


“指教,那学姐我现在要好好指教你一下。”刘增艳小拳头捶过去,段艺璇摸着手臂嗷嗷叫,假装很疼的样子。


“你这两个月去哪了?我都担心死了。”

“嗯,家里出了些事。我妈妈去世了,癌症,一年前就查出来了,她担心我一直没和我说,人快不行的时候才告诉我。”


本来还想质问,听到这个消息气都消了大半,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。落叶随着风飘荡,一片落在刘增艳的头上,段艺璇拿起来放到了草地上。


“落叶归根,春来新芽。”




“你有后悔过么?没有一直坚持你喜欢的东西。”

“嗯,说不后悔是骗人的。有的必有舍,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,毕竟文艺不分家嘛。”


说着,段艺璇嘴角有些酸涩,刘增艳抱住了她。无言的行动总是在这个时刻重要的多。看着这个任性也有些顽皮的小孩子,突然长大了,明白她这一年中经历了太多,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告诉她:我还在。







四年后的夏天,段艺璇穿着学士服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站在台上发言。最后的致谢上,她感谢了很多人。看着台下白了发的父亲还有褪去冷面变得有些知性的刘增艳,念出了最后一句话:


“人生的道路就在一次一次选择中铺设起来,我会继续拥抱这个不确定的世界,继续拥抱你们——我爱的,和爱我的人。”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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